看着工人们紧张而又有序地擦拭着落满灰的烤熳生产线机器设备，林厚云的感觉真有些恍如隔世了。作为三华集团的董事长、作为福建省为数不多的国家级农业龙头企业之一的老板、作为国内最大烤鳗出口企业创始人，为了重新开工的这一天，他已经等了一年之久了。

从今年4月份起，日本厚生劳动省正式表示：将有条件地解除中国出口活鳗、白烧鳗的全量检测。此举意味着从去年４月以来日本针对我国活鳗出口实施的“绿色壁垒”政策有所松动。受此消息影响，近日鳗业生产大省福建，各地活鳗价格迅速持续上升，规格鳗价位达到１吨４万多元。福建的养鳗业在遭遇了近一年的“寒冬”之后终于又重现生机。

（一）

得知这个消息后，记者迅速走访了福州下属的福清市。林厚云的齐翔烤鳗厂就座落于此。全市拥有各类养鳗场520多家，年产活鳗1.8万吨。烤鳗企业13家，16条生产线，年产烤鳗产品2.3万吨，年创汇2亿多美元。该市烤鳗出口日本占整个日本市场的1/5多，占全国总出口量的42%。福清以其一县之力，达到如此水平，可是以说国内的其他地方已是无出其右。

以福清市作为领军的福建省，全省共有养殖场1200多家。其生产高峰时，产量达到7.29万吨，占全国的近60%；产值超20亿元，出口货值3.74亿美元，占全国鳗出口货值5.22美元的70%以上；鳗鱼饲料厂家则有67家，年产鳗鱼饲料12万吨，占全国鳗鱼饲料产量的50％。而鳗业在福建的产业化水平也很高，全省拥有烤鳗企业33家，年加工能力可达10万吨。

据了解，鳗鱼属鱼食性，其营养价值极高，日本称其为内陆水体养殖的“王座”，面我国南方民间自古也一直将其视为强身壮体之补品。与中国人冬令进补的习惯不同，日本人认为夏天人体消耗大，需要进补，因此形成了有600多年历史的鳗鱼节，这个节日就在7月20日。就像中国人端午节要吃粽子、冬至需要进补一样，日本人过鳗鱼节一定要吃鳗鱼。现代医学研究发现，鳗鱼的维生素和微量元素含量极高，其中维生素 B1、维生素 B2、维生素 A含量分别是牛奶的25倍、5倍和45倍，锌含量（脑黄金）是牛奶的9倍，特别是近年来更发现鳗鱼富含动植物所缺乏的多种高度不饱和脂肪酸，成为民众既满足口腹之欲，又不必担心肥胖的首选食品。不久前联合国一项调查显示，日本人是世界是最长寿的民族，孩子的智商超出欧美。日本国内舆论认为，这是日本民族喜食水产品所致，鳗鱼功不可没。

据最新统计数字，世界鳗鱼年消费量在20——22万吨，除每年欧洲消费1万吨，中国内地消费3万吨，中国台湾消费0.5－0.8万吨，韩国消费1万吨左右，其余都在日本。近三年来，中国烤鳗在日本市场上的价格每年稳定在每条398日元左右，而在日本一罐啤酒就要600日元。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中国的养鳗者使鳗鱼在日本从奢侈食品变为大众食品。

目前世界人工养殖鳗鱼主要品种为日本鳗鲡和欧洲鳗鲡，其中后者在亚洲地区只有中国大陆大面各养殖成功。早在1979年时，福清市在引进了日本鳗鲡集约化养殖技术后，创办当时全省首家养鳗厂。此后养鳗业在福清全市迅速铺开，1996年达到最高峰，当时全市整个鳗业（含相关产业）的产值高达50亿元。福清因此而每年征收到的农业特产税（现已取消）更是高达到5000万，成为全国第一。

（二）

鳗业的红火使得这项产业迅速在全国各地兴起。但由于鳗鱼苗受技术影响目前还不能人工繁育，只能是到长江口一带捕劳。一哄而上的养鳗热缺乏行业内部的调控与规划，于是同业间彼此竞价风波不断。再加上上世纪90代年后期，日元对美元汇率又直线下降，养鳗业终于在1995年后出现了全国性的大滑坡。据统计，福清每吨活鳗价格由1995年18.7万元跌至1997年的3.8万元。不少养鳗企业在这场风波中纷纷倒闭。

养鳗业的大起大落，让中国各地的很多农民从中初次品尝了什么叫市场法则。有的地方因此而彻底再不发展养鳗。而不肯服输的福清人，却始终在坚守这块阵地。

从1996年起，福清鳗农开始自发建立同业协会，以期整体的推进应对市场。同时他们开始研制欧洲鳗这个新品种的试养，获得成功，到2001年该市欧鳗放苗量已达4300万尾，产量9000吨。不仅如此，掌握了技术又拥有资本的福清人还有意识地分路突围，杀入全国各地市场，先后在江西、广西、安徽、浙江等省发展起养鳗厂300多家，年产鳗鱼1.5万吨。针对日本市场青睐烤鳗的特点，以齐翔为代表的一批现代化大型烤鳗厂也将诞生。据统计，该市的13家烤鳗厂中先后还有9家通过了ISO9000国际标准认证，4家通过了日本的《安全认证》。齐翔以其一家之力，就独占8%左右的日本市场。福清鳗业终于又重振了生机。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2002年３月日本对我国出口至其市场的活鳗设置“绿色壁垒”，提高了药物残留的检测指标，结果检出部分禁用的药物残留。于是从去年4月25日，日本突然宣布从中国出口的活鳗需在通关前停留48小时，检验合格后方可进口；此后日本施行了更加严厉的“命令检查”政策，致使鳗价从最高峰时的每吨６万多元急跌至每吨仅３万元左右，去年５月至今年３月出口至日本的活鳗总共才几百吨，与正常年份一年出口２万多吨的活鳗数量相比，福建活鳗养殖业遭遇到非常沉重的打击。到7月日本鳗鱼节时，我国鳗鱼产品销售下降了50%，8月份时下降了60%，9月份时福清全市的16条烤鳗生产线全部停产。养鳗业再度处于生死关头。

福建鳗农养出的鳗鱼真的很不安全吗？据记者调查，在此之前，包括福建在内的我国农产品药残问题一直是制约我国食品出口一个主要问题。而这其中主要原因：（一是我国农药、兽药在法律法规、使用和控制、残留监控体系方面存在管理混乱、使用失控的问题，尚未建立协调一致的监控检测体系，对出口食品缺乏全过程监控。二是国内与国际标准不统一。从我出口被检出的许多标准中看，很多项目我国标准中没有规定，或国内没有相应检测方法。我国现有标准2万多项，而采用国际标准的仅为43.5%。）另外，（目前福建省的检验检疫设备配备不齐全，检测力量不足，绝大数检测机构仅具备常规检测能力，而难以检测PPb级的物质。）（括号里的内容能否公开，请你定夺。）但这仅仅是问题的一方面。据WTO/TBT福建咨询工作站的专家介绍，其实早在此前，日本国内就已经有“中国鳗鱼含汞论”的炒作。而这次日本厚生省公布的新检测标准，则使得日本对中国大陆鳗鱼进口的限制上升为政府行为，这标志着日方对中国大陆鳗鱼的技术壁垒正式形成。

说它是技术壁垒，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首先这种作法其违反了透明度的原则。按照《贸易技术壁垒协议》（简称WTO/TBT）规定，一国出台技术检测方面的新标准必须提前45天——60天通过世贸组织秘书处向各成员国进行通报，针对发展中国家的新标准还必须提前更多时间通报。只有在新政策采用的是众所周知的国际标准或者有证据表明原来产品的进口已对本国国民产生重大危害这两种情况下，出台新政策的国家才可以不加通报地使用新的标准。此次日本出台的新标准并没有提前通报我国，事实上是已经违反了WTO的相关规定。

其次是违反了WTO关于国民待遇的原则。按照WTO的规定，成员国给予其他成员国的待遇不得低于本国，也不得低于给予其他第三方成员国的待遇。此次日本对我出口产品还实行双重标准，他们对中国大陆进口的鳗加工品以进口申报的10%进行抽样检测，而对别国的进口蒲烧烤鳗仅以5%进行抽样检测。这可能已经构成了对中国大陆进口商品的歧视性待遇。

第三日本的新政策也让人怀疑带有某种恶意。由于日本的鳗鱼进口主要来源于中国大陆，日本此次仅仅是对中国大陆的鳗鱼采取了相当严格的措施，但对其他水产品却并无更多的规定。这种作法是带有很明显的针对性，而这也是WTO的原则所不容许的。

“绿色约定”再挽狂澜

面对这种不利的局面，福建省养成鳗企业一方面在国家政府的支持下，积极寻求通过法律维护自身合法权益。一方面也自觉地聚到一处，共同反思这几年的发展，提出主动自律。2002年7月，来自全省各地的130多家鳗鱼养殖场正式签署了《鳗鱼产品安全卫生宣言》，表示要今后严格自律，提高养殖的各项卫生标准，杜绝使用各种违禁药品，推广“绿色养殖”。

养鳗企业的“绿色约定”同时也得到了相关政府的大力支持。据福清市委书记朱健介绍：从2002年6月开始，福清就开始对养鳗场养殖和用药问题进行了大规模整改。首先，他们对所有养鳗场进行报备登记，并对其水源进行化验检测。与此同时，他们还组织场长和技术人员培训学习安全用药，并执行持证上岗制度。2003年伊始，福清的鳗业联合会还着手准备建立全市的水产品检验检测中心，从源头把好进料关。

与此同时，福建省海洋与渔业局作为行业的主管部门，也积极帮助企业一同开展自律行动。据了解，目前在该局已登记报备的全省养鳗场菜有700多家。省鳗协会员单位由100多个增加到700多个，有11个重点鳗业生产县区相继成立了鳗协；福建省鳗协还创办了《中国鳗业资讯》，宣传了相关的政策法规，及时报道了每周市场变化，推广了养鳗病害防治技术，反应了业者心声，每周下发数量已达千万份，与此同时，省鳗协还统一印制了《鳗鱼养殖违禁药物》、《鳗鱼养殖用药及休药期》及农业部渔业局印发的《水产品药物残留专项整治——渔民必读》小册子，分发到所有登记报备的出口鳗鱼养殖场，要求参照执行；2002年福建全省还先后举办了5期养鳗技术讲座培训班，参训人员达1000多人次，举办了鳗鱼药残专项整治及职业技能上岗培训班，2002年有80 ％以上登记报备的养鳗场技术人员通过了技术培训，基本实现持证上岗。目前所有已登记报备的养鳗场药品仓库井然有序，用药记录完整，登记报备工作取得初步效果。

福建省的作法也得到了国家农业部的肯定。从去年4月以来，农业部先后5个小组分赴福建等13个省市严查农药使用情况，同时还将福建省企业自律的做法向各省推广。

经过近一年的努力，日本在对已登记的养殖场出口日本的活鳗的检测中，未发现不合格品，活鳗品质趋于稳定。鉴于此种情况，日本从４月起有条件地解除对已获得中国有关部门证书并已登记的养殖场、加工厂出口活鳗、白烧鳗的全量检测，但对未登记的养殖场仍将继续从严检验。

据福建省鳗业协会的有关人士说，这次日本有条件地解禁进口活鳗，是国家和省有关部门作了许多努力的结果，因此福建省养鳗企业应严格遵守“绿色养殖”的约定，否则再受打击必将是致命的。

在齐翔公司，记者见到重新擦拭一新的生产线已开始调试。工人们脸上洋溢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毕竟为了这一天，他们已等了太久。“这个是国家为争取来的机会，也是我们自己为自己争取来的机会。市场的变化，让我们不断成熟，也会让我们更加坚强！”林厚云告诉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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