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世界性的经济危机的发端在一个自由经济的背景下发生的，已经影响了很多人的生活，不少人对自由经济的制度产生了怀疑，我认为这是一个在原有的理论价值判断的基础上提出的更为深刻的、更新的假设问题；比如市场制度中哪些领域可能存在问题，而哪些领域是没有问题的；危机是不是一个根本性的制度问题？通过探讨可以对市场制度有更深刻的理解。

我们说市场制度是一个最有效的配置资源的制度，他的依据在什么地方呢？有一个均衡价值，这个均衡价值是能够最有利的配置资源，这个均衡价值是唯一的，这一点特别的重要，一般均衡理论证明，它不存在两个解，这里不是指中国的物价和美国的物价不一样，唯一的解说明不可能有第二个价值系统比它更好，这个价值系统怎么形成的？是由无数个个体经济独立自主的规范经济行为决定的，这些是不可能改变的，我们没有可能变成一个公有制的经济，也没有可能变成一个集中决策的经济。

这个市场的缺陷在什么地方？我认为这个问题提出以后，有了不少的发展。危机的原因之一就是信息不对称，假账，欺骗，隐瞒，但是这点没有办法改变，市场只能在有缺陷的条件下运作。再看看我们市场制度有些什么问题，在我看来，金融危机跟有一个问题是密切相关的，就是外部性的问题，交换涉及到第三方面的利益，这里面的文章，我们了解不够，过去我们知道污染，也有政治外部性，金融方面的外部性我们了解得很不透彻，特别是金融交易的衍生工具，我搞不明白，怎么交换的，它的影响所及，牵涉到哪些人。我记得很早以前，盛洪跟我讨论过外部性的文化，他说外部性的制度研究非常重要。

现在金融危机发生了，由于有外部性，把第三方扯进去了。对于这些交换政府是应该限制的，不是自由的。这些外部性包括什么方面？这是制度上还没有搞清楚的。制度原因可能还有文化背景，只是一个开头，希望我们中国的经济学界，能够对这个自由市场里的制度安排里，哪些是不会动摇，哪些是可能动摇的，做一个深刻的研究，我理解这就是今天论坛的意义。

我今天想讲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讲财富消灭的问题。第二个问题讲投机的问题，这是在很微观的层面上和危机有关的问题。

大概十年以前，就是亚洲金融风暴的时候，97年的时候，我就提出过要研究财富怎么消灭的问题，因为经济学家研究财富生成，很少研究财富消灭，我们动脑筋的就是你怎么生产最多的财富，GDP凭什么上去，怎么提高效率？怎么让要素的投入得到最高的产生，怎么通过价格配置资源，这个成果非常伟大，可是金融危机一来，就形成巨大的财富损失，有人说97年亚洲风暴造成的损失比二战都大，当然我对这个估计不同意，但是1929年的金融风暴，全球性的衰退，造成了全球性财富的巨大损失，还造成失业，当然失业是以后的事了，是金融危机的后果了，我们说金融危机本身发生的原因就是财富消灭。由于财富消灭，危机爆发了。我们要想想，财富怎么消灭了？如果我们把这点想清楚了，危机有可能就防止了。

我觉得我们经济学界在这方面的知识太欠缺了，所以我今天头一个题目讲讲财富怎么消灭的问题。

首先我们说什么是财富。财富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是一种可以交换的享受，包括物质的和精神的，但都是可交换的，是一种享受。但是这个概念太抽象，吃穿用的按摩桑拿都是享受。我们说具体一点，钱就是财富，这很说的过去，因为钱可以买到一切可以交换的享受，本来钱是抽象的，现在钱不抽象了，钱就是财富，所以财富怎么消灭的？就是钱没了。在一定的条件下，可以讨论钱怎么减少了。这个问题比较好讨论。但是有没有可能钱不代表财富，比如在计划经济的时候，买粮食还要一张粮票，那时候的钱就不代表财富，所有的要票要证的这种钱，是不代表财富的，所有要审批的买卖，钱不代表财富，比如买块土地还要批件，你花一百万买块土地，那个土地不值一百万，那里面还有一个审批价值。

或者说一个经济如果有买不到的东西，供不应求，市场缺货，这个钱也不代表财富，因为有钱买不到，所以说，为什么经济学家都是自由主义者，最深刻的道理就在这儿。经济自由时钱才代表财富，才能讨论问题。否则不能讨论。

有人认为中国不是市场经济的国家，就是因为中国的钱不代表财富。因为中国的钱不能买所有的东西，土地不能买卖，很多东西要审批，特别是投资，所以有的时候还要管制，不让你涨价，这时候钱不代表财富。

钱不代表财富，怎么表现为财富的损失呢？我们看苏联时代，老百姓在银行存的钱，不长的时间里面就蒸发了大部分，这原因是什么呢？就是计划经济时代的钱不是真的钱，自由化以后，钱变成真的钱了，可以交换了，原来的钱不值钱的部分就暴露出来了，所以苏联老百姓辛辛苦苦一辈子攒的钱，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但是这个是很根本的原因，计划经济时代的钱不是真正的钱。

我们也有这个问题，就是银行的坏帐，我们存在银行存的钱，有一部分坏帐没了，但是没有暴露出来，我们存了一万块，可能两千块已经没了，这个说明一个不健康的金融系统，具有隐蔽的坏帐，这个钱不代表真正的钱。所以我们想要避免金融危机，你就要对这些问题保持警惕。

第二个原因，投资的项目失败了，你投进去的钱就消灭掉了。这样的例子太多了，一个项目没搞好，很多钱放进去，钱没有回报，我在铁道部的时候，修石太线铁路，太原铁路局不愿意修，铁道部一定要搞，最后地方铁路局服从铁道部，但是搞了特别大的预算，特别是有一个编组站，一个列车到了以后，要重新编起来，那个地方是没有编组业务的，他搞了一个大编组，花了很多的钱，后来什么作用也没有用，放在那里晒太阳，这就是一个例子。类似的事情非常多，那样财富就没了，投进去的钱都蒸发掉了，这也是造成金融危机的原因。

我们国家搞了很多亏损的项目，特别是政府的项目。相对来讲，民间的投资失误比较少，因为他花的是自己的钱，政府的投资花的是老百姓的钱，别人的钱。

第三个原因，就是泡沫，其实泡沫是一个虚假的价值。买一个房一百万，其实真正的价格不是一百万，就形成一个虚的价值，其实这部分的钱根本不存在。房子一百万，只有你把它卖掉，拿到1百万，这是真正的钱。

泡沫的教训历史上非常多，我们经常讲荷兰的郁金香泡沫，国内也搞出了君子兰泡沫，一盆君子兰卖好几万块钱，那时候是90年代，几万块钱相当于现在的几十万，一盆君子兰卖几万块钱，是明显有人在炒，越炒越高。前一阵的股票市场也有泡沫。房地产的泡沫在我看来，还是相当的严重。

最后一个是投机失败。投机成功，我现在买进，将来卖出，从这个差价里面赚到的钱，这是投机成功，投机失败就是反过来了，买的时候价格高，卖的时候价格低，那显然就是钱的损失，也是财富的损失，我下面谈谈关于投机的问题。

什么是投机？投机是在正常的生产和消费之外，从事买卖的一些人，这些人构成一个投机集团，在正常的生产消费和供给需求之外，又多了一个投机供给和需求。我们说供给需求两条线相交，决定价格。现在在正常供给需求之间出现了投机因素。投机者，又买又卖，但是他们既不生产也不消费，他买就是为了卖，卖的东西都是买来的，不是自己生产的，这个就是投机。投机是能赚钱的，投机赚钱对社会有没有贡献？还是赚了的别人的钱？别人的钱少了，他的钱多了。如果投机没有贡献，那就变成一场赌博，赌博也是你的钱少了，我的钱多了，加起来等于零，如果投机也是一场赌博的话，不能创造财富，对社会没有贡献，那么投机应该取缔。赌博是一种财富的转移，没有财富的生产。

但是投机如果赚钱，是为社会创造财富的。这个理由我在很早以前说过。为什么说投机创造财富？首先我们知道，长途贩运，比如从广州把香蕉进到北京来，广州的香蕉价值低，北京贵，这是财富的创造，香蕉本来是一块钱，现在变成两块钱，这样就创造出一块钱的财富，这一点说起来很多人怀疑，很多人认为只有劳动创造财富，投机不创造财富，所以改革开始的中国，从广州卖东西到北京，算是投机倒把，这是犯罪。那时候，把投机倒把还枪毙 了一些人，关起来的人就更多了。投机倒把赚钱多的叫万元户，十万元户就有被枪毙的。那时候坐火车，货架上座位底下堆满了东西，确实能够赚很多钱。

现在大家都知道，长途贩运是创造财富的，中国和美国那么多长途贩运，进口出口都在赚钱。

现在还有一些人不相信，只认为劳动创造财富，种香蕉是创造财富，运香蕉不是创造财富，我觉得对财富的看法还是有很多错误的观念。我说的是长途贩运是财富的创造，因为它把东西从丰富的地方输送到了稀缺的地方。投机倒把是低价买进，高价卖出，是时间上调节余缺，所以它一样也是创造财富的。比如秋天的粮食便宜，到了春天粮食比较贵，因为已经快吃完了，有人就在秋天买粮食，春天卖掉，这个赚钱是为社会创造财富，减少了秋天的多余，减少了春天的不足。我经常吃宴会的时候，剩下好多菜，我特别有感受，三年灾荒的时候，饿得要死，如果现在的宴会剩下的菜放到三年灾荒的时候，不但创造财富，还可以救好多命，所以时间上调剂余缺可以创造财富。应该肯定，投机倒把是创造财富的，这个比较好理解一些。

可是又产生一个问题，秋天的时候，有人投机倒把买了粮食，每有一个人买粮食，粮价就上升一点。如果投机人非常多，买来买去，秋天的粮价比春天高了，那时候就不创造财富了，就是消灭财富了，说明什么问题？说明投机只是在正常的供给需求之外，有一些人在那儿做些少量的调节，如果这些人太多，就把价格系统完全搞混了，一个混乱的价格信号不会创造财富，误导了很多人。说明投机太多的时候，不能创造财富，投机少的时候，有财富的创造，对社会是有好处的。

拿这个理论看我们现在的市场，比如说股票市场，股票市场需要不需要投机，股票市场没有粮食那样的问题，但是它也是一个有用的投机，因为股票市场在理论上，可以提供一个企业的未来价值，如果没有投机市场，只有投资者，买了股票等分红，而不是买了股票等着股票涨价，完全是投资者，就不能揭示企业未来的价值，而企业的价格有非常重要的用处，这个社会极端的需要企业的价格，所以在股票市场的投机分子能够揭示一个企业将来值多少钱。

但是道理一样，如果投资人太多，就把这个价格搞混乱了，现在我们的股票市场市盈率达到60倍、80倍，这个绝对不是真正的企业的价值，而是投机造成的，所以这是把股票市场搞混乱的原因。

我觉得中国的股票市场，要上轨道，必须减少投机。如果股民都是为了买卖股票，而不是为了投资，这个股票市场永远搞不好，因为它的价格永远是混乱的，我相信中国的股民，有个学习的机会，头一次股票，掉到两千点，后来到六千点，现在又掉下来，我们经过几次的教训，慢慢的对投机保持一种警惕。我相信中国的股票市场，最后要走向健康发展的道路，但必须大部分人是投资人，而不是投机人，这样一个股票市场是一个健康的股票市场，如果大部分人是买卖股票，等股票涨价，那这个市场就完蛋，永远好不了，如果投机者超过了投资者，市场肯定混乱。

我们谈谈房地产，房地产需要不需要投机？需要，什么是投机？自己买了房子是为了卖，自己也不住、也不出租、也不当仓库，根本就不用它，空着，随时随地可以出手，这就是投机。买了以后，用上了，就不是投机房，是投资房，所以说，卖到之后的空房太多，就是投机多了。为什么需要投机？如果百分之百的房子都有人住，这个房地产是个死市场，所有的房子都有人住，总要有一些周转，我搬家可以有地方搬。所谓的周转房就是投机房，因此房地产的投机是必要的，但是现在我们出的问题也是这个问题，投机太多了，我们看看卖掉的住房里头，空房有多少。

前两天我到上海，我弟弟2001年买了房子，现在七年了，三十几层的房子，都卖完了，里头40%空的，我弟弟住了那么多年，当然知道住了多少人，你说40%的房子空着，是不是太多？他指着对面的楼，是2003年盖的，那个楼也卖完了，但是60%的空房，所以我判断，中国的房地产有很多的泡沫。这个泡沫怎么能消化掉？要等人口增加，农民进城买房子，人口的收入提高，住也要改善，这个过程是一个慢过程，农民的收入增加，这就比较慢了。要把这些空房消化掉，要很长时间，这个说法也符合所有的房地产泡沫的规律，日本、台湾、香港都有过这个经验，台湾人说，千万要保持对房地产泡沫的警惕，他们是60年代末搞起来了，消化了20多年，我们在广州、海口、海南、惠州，那些地方94年的房地产泡沫，也消化到现在。现在政府要救房市的话，救来救去，就是救了一个泡沫，这个泡沫救了也没有用，可是不救也是问题，房地产是一个大行业，掉下来会造成大批农民工失业。这个是一个很残酷的事实。

我们最后讲讲怎么减少投机。跟中国人希望赌博可能有点关系，但是还有一个经济上的原因，就是大家手里的钱没地方花，尤其我们现在收入不平均，有钱人钱很多，他的钱存银行，利息太低，别的投资渠道又很少。他不一定是投机，是为了保值，他买个房子，也不是他要用，仅仅为了保值就买个房子，那个房子空着的，那就是一个泡沫。

解决投资的问题，要让资金有出路，要完善我们的金融市场，如果你能够保证一年有5%—6%的回报，大家就不去投机了，我就拿5%固定的没有风险的回报，那就很好了。

实际上，现在5%—8%的项目多的是，但是得不到资金，也就是说，我们这个金融市场不能良好的运作，引导资金向有效的项目移动。

我有一点看法，你说由于收益损失的不对称，赔了是别人的，赚了是自己的，这个造成市场失灵，我觉得不一定，如果这个合约是双方同意的话，市场还是有效的，比如说你是个投资专家，我把钱交给你，我相信你的本事你能赚，赚了咱们分，赔了的话我来承担，我同意这个合同。所以这个合同应该是有效的。

现在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就出在破产的时候，把没有同意的人造成的损失，比如说我破产了，我借了别人的钱，他就讨不回债了，他并没有同意我破产，但是遭受了损失。所有的人都可能破产，有限责任公司就是这个意思，他顶多是拿注册资金来赔偿，其他的不负责任的，但是这个制度你不能否定他。因为它有许多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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